十天前,两人的知己白九受邀在文会宴上唱戏,结束后吏部尚书姜达被毒杀,当时并未被发现。次日柳丞相祝寿宴上,白九受邀唱戏,宴会后户部侍郎李吉、工部员外郎方庆被毒杀。这番人证物证动机皆在,死罪难逃。此次他又涉嫌暗杀朝廷重臣,兹事体大,便亲自宣召审问白九。白九已是满身伤痕,在大殿之上却丝毫不惧,冷笑连连。还好有侍卫及时上前,废了白九的手臂。大理寺狱关押着中央诸司犯罪官员以及京师地区重要案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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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城镇,惠风和煦,时雨蒙蒙。
叶知觉得今日真是出门不宜,不然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主儿?
“你使什么功夫我都能跟上你,反正你不告诉我名字,我就一直跟着你。”
“哎,我可没说你告诉我名字,我就不跟着你了啊。”
“哎,我叫花行,花叶草的花,知行合一的行,你看我们的名字如此相配,说不定是天生一对呀~”
这人跟他一路了,吵吵嚷嚷,聒噪至极。
他就不该嘲笑这个酒鬼,更不该管被劫财劫色的醉酒姑娘!
叶知烦不胜烦,隔着斗笠看着她冷声道,“在下就是一个江湖浪子,担不起姑娘美意。此番去往京城是有要事,姑娘莫要再跟了。”
花行充耳不闻,无所谓道,“我正好是人间孤女,身无分文,跟随着公子有肉吃!公子也莫要再劝我了。”
“身无分文?我不是帮你把钱袋抢回来了吗?”
“方才途中偶遇一位乞丐大娘,见她可怜,送给她了。”秦瑶才不会说自己是故意给的呢。
叶知又气又无奈,索性不再理会。权当作默认她跟着了。
花行喜上眉梢,“你果然是个大好人!”
“与我同路,还不肯告诉我真名?”
她笑嘻嘻走到叶知面前去,“花行就是我的真……”,忽地瞧见他严厉的脸色,她瘪了瘪嘴,“好吧,我叫秦瑶。”
叶知点了点头,不再言语,绕过她赶路。
秦瑶追上去,叽叽喳喳的,“你刚才说去京城有要事,是去做什么?”
“救人。”
“何人?”她好奇。
“我一知己入了冤狱。”
……
1
两人一路快马疾驰,风餐露宿,仅用七日便到了京城。
京城内,青石街上蝉声嘹亮,夏意正浓。
秦瑶趴在马背上,疲惫不堪,汗珠从脖子里流下来,她也懒得擦,只任由马儿带着她走。
她觉得自己太蠢了,居然为了跟叶知多待一段时间,就没有直接招呼祥云带着他俩飞。如今落得浑身疼痛,悔不当初。
“哎呀呀,累死我了……”秦瑶有气无力的叫嚷着。
叶知看她一眼,按下心中的几分愧疚,嘲讽道,“因为你,路上已经耽搁了些日子。”他顿了顿又说,“朋友事发突然,赶路赶得急了些。你且再忍一忍,前面就到落脚的酒楼了。”
万风楼里,叶知带着瘫软着胳膊的秦瑶轻车熟路到了二楼雅间。
雅间里端正坐着一位男子,蓝色蟒记华服,温润儒雅的样子,只是面色担忧,此时正出神地望着窗外街景。他听见人来立马起身,苦笑着唤了一句“叶知”。
叶知摘下斗笠,肃脸作揖,恭敬道,“二皇子。”
醉后我抱着街上一美男不撒手,不料守卫见他跪下“二皇子”
秦瑶丝毫不在意那人的身份,只在一边偷偷瞄着叶知,脑海里闪过玉树临风英姿飒爽八个字。
萧长泽面露戒备,看着她疑惑道,“这位……?”
“义妹秦瑶,孤女,大可放心。”
萧长泽点了点头,示意二人坐下,沉了口气直接步入正题。
十天前,两人的知己白九受邀在文会宴上唱戏,结束后吏部尚书姜达被毒杀,当时并未被发现。次日柳丞相祝寿宴上,白九受邀唱戏,宴会后户部侍郎李吉、工部员外郎方庆被毒杀。
晚上,三人尸体被发现,姜达中毒迹象虽比李、方二人浅一些,但也没能受住毒性。
三人府上的丫鬟各自指认姜大人死前曾与白九单独见面,李、方二位大人甚至与白九起过冲突。除此之外,下人还从白九身上搜到了三位官员所中的毒药:还命散。
这番人证物证动机皆在,死罪难逃。此事一出,朝野震动。
皇帝早就耳闻戏子白九与二皇子走得近。此次他又涉嫌暗杀朝廷重臣,兹事体大,便亲自宣召审问白九。
白九已是满身伤痕,在大殿之上却丝毫不惧,冷笑连连。他死死盯着皇帝,甚至在皇帝走进迫问时,猛然跳起来掐住其脖子。还好有侍卫及时上前,废了白九的手臂。
皇帝惊骇着后退数步,直骂“狂徒!”
一旁的的道士赶忙上前搀扶,沉着眸子缓缓道,“陛下,贫道刚才算了一卦,这戏子怕是祸国狐妖所变,勾引二皇子是为谋杀肱骨重臣和英明的陛下您啊……”
皇帝心中惴惴,“男狐妖?”
“正是……男女通吃啊。”
听到这儿,秦瑶嗤笑出声。
叶知冷哼,看向二皇子,“你信他是狐妖?”
萧长泽颤抖着嗓子,神色悲戚,“嗯,信。不然怎么惹得我如此执迷不悟。他真是狠心,我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为他求情,他却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……”
“何日行刑?”
“九月初。”还有十天。
叶知缓了缓心绪,冷静下来先说了几点疑问,“且先暂时不提尸位素餐的李吉和方庆,单说姜达。近年朝廷内外昏聩,姜达深谙民生疾苦,一直都在鼓动变革,虽然他想推行的政策略显极端,但大多却都是顺应民意的做法,白九能跟他起什么冲突?”
“正是由于你所说的‘略显极端’。大理寺那边的说法是,姜达认为风月误军心,强调必须关停秦楼楚馆,肃清淫邪。此举措一旦推行,白九就没了生财之道,这才起了杀心。”
“牵强。姜达的新政理论一直都少人支持,阻力太大,根本推行不下去。秦楼楚馆的存在自有它的道理,关停简直是无稽之谈,白九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……”
“所以,此案才疑点重重。”萧长泽沉默了一会,又惋惜道,“想来姜达那般两袖清风的老臣,就连身姿都是永远端正的,死的真是冤枉。”
叶知不语,片刻后问,“李吉和方庆怎么说?”
“贺寿宴上的丫鬟指证,他们两人那日醉酒,曾对白九……出口淫秽调戏。”
那就更可疑了,白九惯来混迹风月场,最会推脱扯闲,还对付不了两个酒鬼?他根本不会吃这一套。
至于谋害皇帝之事,怕还是得亲自过问白九。
叶知起身行礼,“请二皇子安排我见他一面吧。”
2
京城内四处张贴着捉拿榜文,说是近日妖物横行,举报图谋祸国的妖物可得皇赏。
“嚯,足足有百两黄金呐!”秦瑶不慌不忙走在漆黑的小街上,看着榜文直摇头,“我看那个不靠谱的道士才是妖物。”
“哎你等等我!”
大理寺狱关押着中央诸司犯罪官员以及京师地区重要案犯。
牢狱里血液腐肉的腥气夹杂着还没来得及退散的暑气,混成一片令人作呕的味道。打着哈欠的狱卒不耐烦地领着两人一路穿行,最后停在一间牢房前。
隔着粗壮的铁栏,叶知终于见到了白九。
他的四肢被玄铁锁链半悬挂着,衣衫褴褛,听见脚步声,毫无波澜的眼睛空洞洞地望过来,连丝生气也没有,直把秦瑶吓了一跳。
见是叶知,白九嘶哑着嗓子戏谑道,“怎么半年不见,还带来个小媳妇儿?”
秦瑶眼睛一亮,暗夸这人好会说话。
叶知不理会他的调侃,严肃道,“不要玩笑。快些把经过讲与我听。”
白九闻言轻笑,艰难地仰起头望着昏暗的牢房顶,半天才道,“要杀那个狗皇帝我一点也不后悔,既然必死无疑,你也不必白费力气了。”
叶知听到这话顿时恼火,抬手一拳就要打到铁栏上,秦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。叶知看她一眼,收敛起恨铁不成钢的气性,冲着白九骂了一句“没出息!”
秦瑶看着赤脚踩在一片污水里的白九,开口道,“我猜你平生就两个知己。你深陷泥淖,一个日夜兼程千里来助你脱困,一个为你跪地求情一天一夜才多了几日宽限,你不好好配合,反倒一个闭口不谈,一个拒不相见?你可真是枉费了旁人一片好心呐。”
白九晃了晃神,不忍道,“长泽他……”
“皇帝你想杀,姜达和那两个也是你杀的?”叶知冷静下来,打断他的话直切要题。
“不是。”白九否认,接着把那两日发生的细细讲来。
那日在文会宴上唱完戏后,白九在后台见到了吏部尚书姜达。
他一向敬佩此人,先恭恭敬敬行了礼,然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,“在下对改革策论一事有些想法,烦请姜大人借一步说话。”
姜达一向乐意听取旁人的改革意见,与丫鬟说了一声,便与白九去了一处僻静地交谈。
白九就关停秦楼楚馆一事陈明自己的想法,从达官显贵、普通百姓的社会需要说到国库入不敷出依靠着一大笔青楼税收,从自古刺探消息的重要场所说到如今苦难男女的赚钱需要。总之,全面关停太绝对,欲速则不达。
听完这些,姜大人有些不解,笑说全面关停早先就是自己年少无知的想法,他想推行的策论里并未提及这一条。
但坊间此事却传得有鼻子有眼,无人不知啊。白九疑惑着行礼告退,没多想。不料就在他走后,姜达被人毒杀了。
第二日祝寿宴上李吉和方庆喝醉了酒,一路拉着白九到了后院房里,出口就是污言秽语,白九三两句哄得二位开心,寻了个空子就跑出门去了,谁知他前脚刚走不久,后脚丫鬟进门就见二位大人七窍流血死在屋里。
至此,三位官员之死都与白九有了关联。
“你身上怎么会有那种毒药?”秦瑶叶知同时开口。
两人互相看了一眼,秦瑶乐了,“默契,天生一对~”
秦瑶在调侃自己和叶知,白九却是想到了萧长泽。
他面露窘迫,踌躇着开口道,“早先二皇子怕有人对我图谋不轨,给我防身用的。”
那就是别人拿到了他身上的毒药诬陷。
“你跟皇帝有别的渊源?”叶知问。
白九闻言面露嘲讽,语气狠厉道,“我白家三代经商,他做皇帝的治理不当,国库空虚,就寻个莫须有的罪名抄我全家,连女眷都不放过!可怜我白家几十口无辜人命……”
他攥紧了拳头,“可就算这样,愍国还是灾民无数、饿殍遍野。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,太子欺上瞒下,能说话的官员也不说话……这颓靡荒芜的江山,他就真的看不见吗!?”
“身为白家长孙,我报的是家仇;作为一个戏子,我报的是民怨!”
他突然凄凉地笑起来,沙哑而阴沉的笑声在牢狱里来回荡着,有多少冤魂在叫嚣着附和呢……
秦瑶不寒而栗。
3
出了狱门,二人都有些沉默。
叶知边走边蹙眉沉思:真正的杀人犯知道把罪名嫁祸给白九破绽百出,但人证物证皆在,百口莫辩,所以他有恃无恐。
姜达要改革,民间一直议论纷纷,杀人犯早先就在坊间散布了关停秦楼楚馆的谣言,就是为了给日后“杀人”的白九一个说得过去的动机。
坊间鱼龙混杂,散布消息的方式有很多,调查源头太难了,倒不如从最直观的死者尸体入手。
秦瑶有点担心,于是踮起脚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权作安慰。她歪着脑袋看他,“你说白九为什么不愿见二皇子?”
叶知转头看向被月色柔柔裹住的秦瑶,知道她想缓和气氛,心放松下来,轻声反问,“你觉得呢?”
“他觉得很愧疚吧,接近二皇子是为了杀他父亲,辜负了二皇子一片真心。”
“嗯。再深刻的感情只要沾上利用二字,就变味了。”
远处勾栏瓦舍灯火通明,隐隐传来乐声调笑,风平浪静的京城 安逸而繁华,可怎么看,都像是日薄西山的老人回光返照。
秦瑶与叶知在第二日夜潜入了姜府。
月黑风高,停灵的堂屋半个人影也没有,叶知点亮了一个白灯笼,轻手轻脚地掀开了姜达的棺材。
尸体浑身僵直,面色发黑,瘦的可怕。姜达会武功,胳膊上隐隐可见青紫痕迹,生前应该曾与杀人者交手反抗,但被制服了,然后喂下还命散。
接着二人又分别前往李吉、方庆府衙。经过查看,这两个官员除了没有反抗痕迹外,其他均与姜达相同,为死后的正常模样。
难道就真的找不出一点线索?
秦瑶上下打量一遍尸体,瞧了瞧那过分凸起的圆肚子,呲牙咧嘴地把头转到一边,“这两个大腹便便的官,捧着官家饭,油水真是没少吃。”
等等!叶知如醍醐灌顶,他猛然想到,姜达就算再两袖清风,总也不至于饿成那么瘦骨嶙峋的模样!
二人急忙赶回姜府,再一对比,姜达真的太瘦了,尤其是上半身简直可以说是干瘪。身姿永远端正的他,腰侧看着却有些不自然地歪斜……
叶知轻轻将手按向他的腰部,有一点凹陷,接着又按向瘪平的腹部,却没有按到正常人的五脏六腑!
尸体的腹中像是一潭死水,软腻非常。他立刻想到了江湖上一种极其阴毒的功夫:化水掌。
顾名思义,中掌之人五脏溃烂如水,乃是江南玉山宫的独门绝技,因为过于残忍一向为江湖正道不耻。
那么,姜达之所以比那两个中毒迹象要浅,只怕是因为还命散发作前他就已经死了。那既然姜达受了一记化水掌已经必死无疑,为何还要画蛇添足,再给他喂毒呢?
只有一个解释:让人误以为姜达是被毒死的,从而掩饰杀手江湖人的身份。
想到这,叶知无力叹息。
“为何叹气?”秦瑶眨巴着眼睛看他。
“这起案件恐怕与江南玉山宫有关联,只是现在赶去调查,来回少说也要五日,白九刑期将近……”
“嗐,这有什么好愁的,我带你飞过去就是!”秦瑶说完,随手捏个仙诀招来一朵祥云,她跳上去,冲着叶知调皮地笑。
叶知惊诧,原地消化了一会后立马踏上祥云。他想到二人杏花楼初见时,秦瑶一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姑娘,他却怎么也甩不开。如今此事便有了解释。
“原来你是仙姑。”
“我才不是仙姑呢,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琴遥仙子!”
“相识一场,以后我肯定会罩着你的,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喜欢我呀?”秦瑶上前一步凑到叶知跟前,笑靥如花。
叶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抬头看着夜幕转移话题说,“神仙会喜欢看星星吗?”
秦瑶跟着抬头看,笑道,“我不大爱看,但你陪着我我就爱看。”她说着,两手背到脑后仰躺在祥云上。
“秦瑶,你的祥云为何飞得这么慢?”
“……凡间术法受限,而且还多了一个凡人,这已经比骑马快很多了好吗?”
“神仙会管人间疾苦吗?”
“我父亲说,一切都是命数。不能插手天地规律,否则要被天谴的。”
“神仙也会有喜欢的人吗?”
“当然会,我就喜欢你啊。”
……
4
两人次日午前到了玉山镇,刚选了个僻静角落下了祥云,就听得有人尖叫,“妖、妖怪!妖怪下凡了!”
“大家快追,拿住妖物有皇赏!”
来不及反应,叶知一把抱起秦瑶,使了轻功便一路疾驰,朝着玉山的方向飞跑。
突如其来的怀抱沉稳而有力,隐隐散发着清爽的气息,秦瑶双手揽着叶知的脖子半天没适应过来。
看着他雕刻一般俊挺的侧脸,秦瑶就跟被下了蛊似的移不开眼。
“啵”
她猝不及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,叶知正要借力呢,这下可好了,被惊得一口气没提上来,直接左脚绊右脚来了一个平地摔。
最后一秒倒地前叶知右手护住秦瑶的脑袋,左手顺势撑地缓冲了一下,这才没把二人摔得过于惨痛。
秦瑶仰在地上,一脸无辜。
“你……你一个姑娘怎么这般不知羞?”
“啵”秦瑶又凑过去亲了一下。
……
叶知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,满脸通红,赶紧站了起来。秦瑶也有点心虚,看天看地看树叶子,就是不看叶知。
“咳,那、那什么,我们赶快去看看玉山宫吧,我怎么预感不大好呢……”秦瑶转移话题。
叶知拿她没办法,只好道,“走吧。”
一里开外,玉山顶的浓烟都看得一清二楚,秦瑶惊得捂住嘴巴,“这、这可跟我没关系啊……”
滚滚浓烟顺着夏风涌过来,刺鼻的燃烧味道一阵一阵鼓着热浪袭来,在空中大剌剌写下四个讽刺的字:线索断了。
今日武林正道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,联合绞杀玉山宫一派。
怎么就那么巧,他们刚到玉山宫就出了事?武林正道怎么早不除晚不除,偏偏这时候要除?他们的目的真的只是除害?
远处几个看客刚看完热闹回来,聊得正兴起。
“哎呀,我看这玉山宫就活该被灭门,平日里作乱这么多,武林正派早该剿了他们!”
“嗐,这你就不知道了吧?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。你以为他们真是替天行道来的?”
“怎么说?”
那人神神秘秘小声道,“听说那玉山宫有江湖宝图!”
“呵!还真有宝图这东西呐?我还以为就是传说呢。”
……
“啧”,秦瑶听着那几人聊天,拧着细眉看了一眼刚才逃跑时划破的衣服,抱怨道,“这江湖人士就是蠢笨,有一个说的,所有人便都朝着那个方向走,连个主心骨都没有。”
正是如此,有心人放出一个宝图的流言,沉寂多年的武林正道就敢联合绞杀一个门派。
那个会化水掌的杀手看样子只是杀了官员,并非是幕后黑手。真正的幕后之人将他利用完后过河拆桥,还为了毁灭罪证,让全门派的人给那个杀手陪了葬。
所以,散布宝图流言和京城所传关停秦楼楚馆消息的人就是关键。
饶了一圈回来,还是要去大海捞针,揪出散布谣言的人。
“妖女在那!大家快跟我追!”
秦瑶慌忙回头一看,瞬间头大,正要施法惩戒那几个无知蠢货,却发现怎么也捏不出仙诀。她焦急地一跺脚,拉起叶知就往玉山从林里跑。
“怎么不用你的仙术了?”
“还说呢!就是因为先前载你一个凡人行了远路,法术不济了……”她也只是个刚过了三千岁生辰的小仙而已,哪有那么高的法术。
二人一路逃到丛林中,看见一个山洞。这山洞的洞口处垂挂着许多荆条,地上也杂草成堆。
夜色渐暗,树林更是不见光亮,秦瑶死死抓着叶知的衣袖,瞪大了眼睛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洞里走去。
忽然,她感觉脚下踩到了一条软绵绵的东西,低头一看,正与一个刚睁开眼睛的漆黑人形物对视个正着。
“啊!!!”秦瑶尖叫起来,被叶知一把捂住嘴巴。
“嘘——”
秦瑶惊魂未定,眨了眨眼睛,这东西浑身上下除了眼睛是亮的,其他地方都跟黑炭似的,吓死神仙了。
这是一个被熏的漆黑的人,此时正张嘴蠕动着说着什么,叶知分辨了大半天,勉强听出来一个“救”字。
他点起一个火堆,借着火光打量那人一番,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掌虽然厚实,筋脉和指节却突出的很厉害。
他会化水掌。
第二日清晨那人醒来时,叶知也几乎同时睁眼,开口便问,“你是玉山宫的人?”
那人目色瞬间沉下来,他攥紧受伤的手,咬牙切齿道,“没想到我李十三平生也会被人摆了一道!哼哼,好一个恩将仇报,卸磨杀驴的小人!六十多条人命居然都受了我连累,我、我愧对先祖……”他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,浑身颤抖着。
下一秒他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,“都说江湖腥风血雨事端多,我看朝堂倒也不遑多让。”
叶知蹙眉,冷静道,“谁指使你杀人?”
“一个太监,瞧不清面目……他一直都像是在刻意用右手,因为他用的并不熟练,倒茶时还洒了水。我看着更像右手受了伤或者根本就是个左撇子。”
5
“就算是左撇子不经常用右手,那也不至于倒个茶水都能洒,所以那太监应该是右手有伤。再深入一想,即使右手受伤他也坚持不用左手,反而说明他想掩饰自己是左撇子的事实。”
“因此,那太监不仅右手有伤,而且还是左撇子。”
叶知与二皇子面对面坐着,如实说着自己的猜测。
萧长泽闻言震惊,“那不就是太子身边的小荣子吗?”
叶知微微点头,并未应声。
当日午后,萧长泽找到了太子宫人购买还命散的药铺字据。
夜里,二皇子萧长泽带着几个心腹官员、药铺字据和证人李十三进宫面圣。
看见底下跪着的李十三,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阴鸷,微不可察,抬眼看向二皇子时已是一片慈蔼。
他最近总是胸口疼痛堵闷,没忍住咳了几声,“咳咳咳咳,长泽啊,深更半夜的,什么要紧事把朕惊扰?”
萧长泽肃容行了一个大礼,郑重道,“请父皇废太子,另立贤才!”
万风楼里,叶知躺在客栈顶上望着漆黑的夜幕,一语不发。
秦瑶轻轻靠过去握住他的胳膊,看着他真挚问道,“你觉得是太子吗?”
秦瑶是个聪明姑娘。叶知侧头看过来,安抚地握住她的手,没有说话。
赶来见二皇子前,叶知质问李十三,为什么打了化水掌还要用毒药?李十三说,怕姜达死不透。
他在撒谎。化水掌就是因为百分百致死才会人人提之色变,根本不用多此一举。
叶知最开始就猜测毒药是为了掩人耳目,正常情况下也该是这个原因。既然李十三不承认,那是不是说明,掩的根本不是李十三,而是别人?
是太子吗?
李十三出现的太过巧合,怎么全门派都死了,就他一个真正的罪魁祸首逃出生天?他嘴里的真相如此轻而易举就说了出来,有没有可能在叶知到达那个山洞之前,他已经被旁人救下来,买通了?
撒谎的赏金杀手?
细思极恐。
“陛下”,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到大殿上,凑到皇帝耳边轻声说,“姜大人的毒药并非是您先前准备好的那个。”
皇帝的眼神陡然犀利,望着大殿下鸦雀无声的官员皇子,突然狂笑起来,不时夹杂着几声撒心裂肺的咳嗽。
“是朕老了,老了……该到年轻人的天下了。”
次日早朝,皇帝下旨,废太子长钰,立二皇子萧长泽为新太子。封原太子为闲王,即日前往江州封地。另,因皇帝病重,新太子代理国政。
午后,南疆快马来信,南燕举兵三万进攻商州,亟需兵马支援。
一连三条重大消息,突如其来的洗牌和边境骚乱,弄得朝堂人人胆战心惊。愍国,怕是要变天了。
快要入秋,城内闷热,京郊却已经有了凉意。
叶知带着秦瑶漫步护城河岸,一路听她讲各种各样的趣事。
听见疾驰的马蹄声,叶知回头。
萧长泽一身蓝衫笔直地坐在马背上,手握缰绳,脚下是江山长野,眼中是帝王谋略。
叶知遥遥看着这个相识二十几年的新太子,躬身一拜后起身,不卑不亢道,“白九单纯,对你用情至深,所以就活该被你利用栽赃?”
“姜达的新政牵涉太广,触到了愍国腐臭的伤疤,皇帝想办他很久了,只是碍于他的朝堂地位一直没动而已。皇帝早就在坊间散布了姜达要关停秦楼楚馆的谣言,嫁祸白九是他一早的计划,我发现后已经来不及了,只能顺水推舟。”
“李吉跟方庆是你杀的。”叶知笃定道。
“那两个贪国饷,助淫虐,仗着身份无恶不作,早就该死。”
萧长泽看着他,眼底是叶知从没见过的深沉,“杀一个人,罪名很容易坐实,如果再杀两个,事件一旦放大,破绽反而更多。所以,这也算帮了白九吧。”
萧长泽把皇帝原先要喂给姜达的毒药换成白九的还命散,然后再用同样的毒药杀掉李吉、方庆。但皇帝对此却一无所知,甚至为了不暴露自己暗杀忠臣,还过河拆桥要除掉李十三这个证据。李十三武功高强,皇帝想杀他并不容易,于是就散布宝图谣言引导江湖人士灭门玉山宫。
他并不知道萧长泽会救下李十三并将其买通指认太子。
如此,顺了皇帝嫁祸白九的意,除掉了贪官,叶知会查明真相洗清白九,最后把罪名引向太子,二皇子上位。一石五鸟。
萧长泽唯一没想到的,是白九居然要在面圣时杀皇帝。
白九利用他接近皇帝,而他又何尝不是利用了白九呢?
再深刻的情意,也都…变味了。
郊外凉风瑟瑟,吹得摇摇欲坠的叶子细细簌簌地响。秦瑶在岸边无聊地拨弄着河水。
那边的两人却陷入了沉默。
过了许久,才听得萧长泽道,“你可能要骂我心机深沉,但皇室争斗哪里有情分可言?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走过多少次鬼门关,全都是我那些所谓的父母兄弟亲自送我去的,没有城府,死的就会是我。
萧长钰贪图享乐、德行有亏,皇帝却坚持立他为太子,就因为道士一句‘三皇子长钰乃天之祥瑞’。甚至太子都要被废了,皇帝还想着给他一块肥沃地界做庇护;
皇帝他昏聩糊涂,看不到民生疾苦,整天活在百姓安居乐业的白日梦里,暗杀忠臣、偏信奸佞,朝堂里外早已腐肉层生。”
说到这,他嘲讽的笑起来,“愍国上百年历史,落到这一代手里,居然成了百姓避之不及的鼠狼窝。”
叶知隐忍不语,目色悲怆,他知道萧长泽所说、白九在监狱中所说,全都是眼睁睁的事实。
“叶知,愍国需要一群正义勇敢之人、一个契机,拿出壮士断腕的魄力剜去腐肉,让它新生。”
“南燕来势汹汹,愍国内外枯朽,恐怕百姓又要遭难受苦……”
萧长泽下马走到他面前,郑重看着他,“做回你的叶小将军如何?你帮我守住山河,我替叶老将军翻案。”
6
叶知带着一众军队,火速赶往商州。
秦瑶扯了扯宽大的小兵衣服,叽叽喳喳地说着话,还是那个熟悉的话痨。
“你怎么猜到是二皇子杀人?”
叶知看她一眼,把她衣服理正了才道,“白九说还命散是二皇子给他防身的,所以只有二皇子知道他有这种毒药。而且……”
“而且整件事情下来他获益最大。”秦瑶接口。
叶知笑着点头,“聪明!”
秦瑶喜笑颜开,“对吧对吧?我是聪明的吧?我一向觉得我聪明的!”
叶知笑着看她,眼神宠溺而不自知。
过了会,叶知唤了她一声,见她看过来方认真道,“若愍国战败,我也丧了命,那便是气数该尽了。你千万千万不要勉强。”
秦瑶点头,毫不犹豫。
兵马到达湿冷的商州界内时,已经快十一月份了。南燕准备充足,已经连破三城。
叶小将军的到来让垂头丧气的将士们稍稍定下心来。他们高喊着叶将军的名字,像是在欢迎叶知,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。
虽然这个国家不够好,他们依旧热爱脚下的土地。
叶知简单熟悉事务后就开始着手作战计划,充分利用优势,有策略地攻打,颇有成效,短短几个月就收回了两座城。
最后一场收城之战打得惨烈,叶知带着将士死命攻城,使尽了浑身解数。到了最后全都杀红了眼,已经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。
叶知面目狰狞,双眼猩红,流着血也咬着牙打下去,即使已经遍体鳞伤。
他脑子里全是萧长泽临行前跟他说的两句话。
“只盼有朝一日我们愍国,君堪其位、臣尽其职、百姓安乐、内外平和。”
“叶知,若你得胜归来,我便许了你与秦瑶的婚事。”
秦瑶在后方军营里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,她心中从未如此慌乱,预感很不好。猛然心口一窒,秦瑶慌忙捏了个仙诀到了城外战场。
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叶知受了最后一箭倒地,身后的士兵顿时疯了一般往敌军方向冲过去。
秦瑶瞬间哭了出来,她把叶知拉出战场,先探了探鼻息,没有。又把了把脉搏,十分微弱,但还有救。
狠狠打了一下颤抖着不成事的手,秦瑶稍稍平复了心情就赶忙给他输仙法。
方才还晴朗的艳阳天瞬间飘来几朵乌云,天地霎时昏暗一片,雷声阵阵。
不过一会的功夫,叶知眼皮动了动,艰难地睁开眼。秦瑶抹了一把眼泪兴奋道,“你醒了!”
阴曹地府内,阎王爷揪着两朵小胡子拧紧了眉头,方才阳寿还要消失了呢,怎么这会儿突然又有了?这……寿劫不结束,耽误了止烨仙君的万年寿可怎么得了啊。
咂了咂嘴,阎王赶忙拿出判笔把叶知生死簿里的阳寿划掉,写下了“心疾猝死”四个大字。
于是那边叶知刚睁开眼下一秒就咽了气,变化来的太快,可怜秦瑶刚落下的心又提了回去,差点喘不过气。
天上的乌云倒是散开了,眨眼恢复了晴天。
“怎么突然死了啊呜呜呜……”秦瑶悲痛欲绝,料想是阎王搞的鬼,于是一个闪身便下了阴曹地府。
阎王乐呵呵唱着小曲沾沾自喜呢,猛地瞧见远处一位仙子怒气冲冲地飞了过来,赶紧上前迎接。
“小王见过琴遥仙子!不知琴遥仙子大驾光临有失……”
“闭嘴!”秦瑶红着眼眶,掐腰大吼。
“你这小阎王好大的胆子,我的人你也敢收?!”
阎王爷好生委屈,哭诉道,“小、小王可没胆子得罪九天神仙呐!”
这话可把秦瑶气笑了,她看着装可怜的阎王挑了挑眉,随手拿起瓶子就开始砸,边砸边骂,“你还没胆子?你还不敢得罪神仙?得罪我你简直狗胆包天!”
阎王捂着心脏满宫殿跟着她跑,“哎哟,我十万年的清鬼瓷瓶哎!哎哟,我的万灵盅哎!姑奶奶,您可别砸了!不是得罪您,是止烨仙君啊!”
秦瑶停手,疑惑道,“止烨仙君?”
“哎,正是正是。现在九天之上正举办他的万年寿宴呐!”
秦瑶驾着祥云边飞边气愤的想,“这止烨常年不在天庭,我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他,他怎么上来就坏我好事!气死我了!”
到了止烨的无华宫,秦瑶不耐烦地绕过客套的大小神仙,一打眼便看到那个长身鹤立的背影,她叉腰大吼,“你!叫止烨的那个……”
那人回过头来,看着她无奈地笑。
“叶知!”
秦瑶惊喜地跑过去,纵身一跳攀住他的脖子,兴奋道,“叶知叶知叶知,怎么是你呀!”
“我……”
“啵”秦瑶开心地亲了一下他的下巴,笑得眼睛都要没了。
叶知眸色瞬间晦暗下来,低头攫住她的唇便吻了上来。
众仙哗然,怎么这万年寡欲的止烨仙君,渡个不大不小的寿劫回来就变得如此放荡!(原标题:《知遇琴遥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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